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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集”与“渔猎”
□张中海
  这是成立于1950年的惠垦修防处家当:30名职工,20余间民房,办公桌椅、凳子颜色各异,宽窄不一,长短不齐,高低不等,因为全是从农民家里凑的。具有现代色彩的是11辆自行车,谁出发谁临时借用,唯一的大型交通工具是一辆两头骡子拉的胶轮大车。这种交通工具以现在的眼光看够原始了,可在70年前,在整个滨州地区,比现在的凯迪拉克、加长林肯也惹眼。与此相媲美的还有专门烧大砖的黄河窑厂的骡马车队。十几辆马车,配备了从50多头骡马中精选出的30头精良骡子,一车三套,车夫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小伙,出车时一摆就是几里地,骡蹄一撒,尘土飞扬,长鞭一甩,嘎嘎作响。若能坐大骡车,那个威风,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无法体会——1950年从省局测量队调到修防处的孟庆云回忆起那骡那车,几十年之后还两眼放光。
  其中最出众的两头骡子,在“车把式”杨俊峰的精心喂养管护下,膘肥体壮,鬃长毛亮,十分喜人。每当闲来无事,同事们都愿到饲养棚前看大骡子吃草、撒欢儿。但天有不测风云,1951年春,一头骡子得了重病,治疗无效而死,疼得老杨好几天吃不下饭,大家也一块跟着悲痛了好些日子。
  当时垦利修防段冉祥龙回忆,病死的那头骡子原属垦利修防段,是1949年特意从昌潍花了3000斤大豆的钱买来的。一天,修防处上级到垦利发现了这头骡子,就下调令要调往修防处。那时实行供给制,牲口和人一样,都是在编制之内,下属单位只有使用权而无所有权。一纸调令,修防段只得忍痛割爱,而“车把式”韩官贤却心疼得吃不下饭,坐在床上哭。看看没有办法,段长只好表态让老韩到附近几个县的牲口市上,买一头他最相中的来替代这头骡子,老韩才被哄得不再哭了。
  好日子很快结束,“三年自然灾害”到来,人都吃不饱,那些饭量比人还要大几倍的骡马自然就慢慢不见了。减员的还有治黄队伍,“七级工八级工,不如回家种沟葱”,因为每人粮食供给不能保障。1959年每人每月15公斤,1960年降为13.5公斤,1961年降为12公斤,其中细粮仅2公斤。为应对饥荒,1960年开始,省河务局指示地局增设生产科开展生产自救,他们便买了渔网和一个小船,从春分到谷雨这段时间打鱼,每天都收获几十斤甚至上百斤。一天他们托老乡捎信说让马车去王旺庄河滩拉鱼,多少鱼还得动用马车?好家伙,400公斤,他们已经抬了九大筐还没抬完,可以想象这些鱼让修防处的人怎样一个好吃!一人分一公斤鱼丸子,还分给了家属30.5公斤!不要钱。
  鱼情有好有坏,也不是一年四季都能打着,还得想办法弄些填肚子的“粮食”。经与军马场和三角洲深处的建林公社联系,野生植物管理处给修防处在军马场附近划了20亩的野豆子地片。修防处组织了20多人前去孤岛收割,一望无际的两米高的芦苇,没有标记就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仅小小一片,这年就给了修防处545人每人10公斤的野小豆子。而像他们一样,来采摘野豆子的外地逃荒农民,那就更多了。野豆子采完后,他们又找到垦利下镇公社社长,在青驼一带划给他们一片黄蓿菜地片,采集菜种子。1960年秋后,部分采摘野豆子、黄蓿菜种子的同志撤回,留下两人值守,夜里大水漫滩,炊具、口粮全被卷走。两人蹚水回返,两顿饭没吃了,好歹在宁海碰上一家饭店,可店里一粒粮食也没有,只有一块牛肉,一称,差一点7公斤,就让店家放锅里煮,还没熟就先吃,带着血。好歹在三角洲深处待了一年的他们原先并没饿细肠胃,吃完又一气走了160里地。若是一般灾民,若是吃了就睡,饿没饿死,准会撑死。
  最困难的日子,还是先祖所传“采集”“渔猎”的看家本领,救了他们一命。
  最困难的日子,还是他们一辈子守护的黄河,给了他们以特别的善待。曙光初照,四野蛮荒,看天地间蹒跚走来的两位先打鱼又采野豆子的、衣着褴褛的两位黄河人,像炎帝还是像伏羲?
  ——节选自《黄河传》第十四章第十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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