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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移的草帽
□王中春
  那一年,眼看着,麦子就熟了。秀芬站在地头,凝望着眼前金黄色的麦浪,犯愁了。都说庄户人盼到庄稼丰收是件高兴的事,可此时的秀芬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心想:“这麦子可咋收啊?”急得秀芬直跺脚。
  往年她是不会犯愁的,甭说这一亩半地的麦子,就是再多出一倍,她也不会觉着是个事儿。丈夫大贵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用不了一天就会割完。大贵仿佛有使不完的劲,那把锋利的镰刀在他手里一拉一伸,麦子瞬间就被割倒一大片。有时大贵也会停下来,摘下草帽扇几下,然后走到她跟前,从背后腰带上抽下掖在里面的毛巾,轻轻为她擦拭脸上的汗水,再擦一下自己的脸,那场面很是温馨。回家吃完饭再来干,大贵就会开着三轮车拉着她,虽然道路不好走,但她仍然愿意坐在车斗里。割完了,她负责往车跟前搬运捆好的麦捆儿,大贵负责装车,每年总是不觉得累,麦季就过去了。
  而今年没想到大贵出了事,山里又使不上收割机,眼看到手的麦子割不了,这可咋办呢?
  大贵人缘好,好帮工,不是今天帮东家拉粪拉土拉庄稼,就是明天帮西家运草运柴运粮食,人又没有架子,村里不管是谁家里有事,他从不含糊。本来出事那天,是能避免的,可偏偏没避免了,也许命该如此吧。那还是三月,三娃家盖屋垫场子还差几车土,三娃就来找大贵帮忙,本来可以不去的,因为那天正好是他岳父七十大寿,头几天两人是说好了的,一同带着孩子去给岳父祝寿,可没想到三娃一来,大贵就改变了主意,说是要去帮工。秀芬吃了一惊,说:“你咋能去帮工呢?不是说好带孩子去给他姥爷祝寿吗?”大贵说:“刚才你没看到三娃的表情吗?好不容易来问咱一回,咱不去,人家多没面子。”秀芬想想也是,便不再言语。大贵随后开车就去了。本来五六车土的事,一上午就拉完了,可就在最后一车出事了。在下坡拐弯的时候,前轮突然没了气,车一下子栽进深沟里。虽然命是保住了,可大贵却断了一条腿,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到现在还是不能下地干活儿。眼下麦子又熟了,秀芬一个女人,还挺着个大肚子,能不着急吗?女人就爱哭鼻子,秀芬也不例外,这不泪水又模糊了她的双眼。
  待她抬手抹了一把泪,再仰头往对面地里看的时候,却惊呆了:随着一阵麦浪翻滚,她隐约看到对面的麦田里,好像有几顶草帽在漂移,像是有人在割麦。她慌了,急忙走过去细看,的确有人在割麦,是茂林大叔、桂花婶,还有四喜、二旦,秀芬纳闷了:“你们?”大伙也看到了秀芬,都停下手。茂林大叔说:“孩子,你咋来了?”秀芬更加疑惑了:“你们这是?”桂花婶忙上前一步,说:“孩子,大伙怕你着急,就商量着先帮你家割麦子。”说话间,三娃拉着地排车和他爹,还有刚过门的新媳妇也匆匆赶来。一边走,三娃爹还一边说:“快走,你茂林大叔他们早都来了。”秀芬心里一热,赶忙上前问:“大叔,你们咋也来了?”“唉!”三娃爹叹口气,说:“都是俺家连累你了,要不是大贵帮俺家拉土,他也不会摔伤。”
  说着,三娃爹操起镰刀跟随三娃两口子弯腰割起麦来。秀芬说:“大叔,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是俺家拖累你们了。”茂林大叔笑了,说:“好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你和大贵心肠好,整天不是帮这家就是助那家的,我们帮你家干这点活不算啥。”说罢,茂林大叔也操起了镰刀。
  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麦子又被割倒一大片。随着大伙躬着的身子一起一伏,头上的草帽又漂移起来,一顶顶草帽点缀在炎炎烈日下,像一道风景煞是好看。秀芬看着、感动着,眼泪说来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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