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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5年02月17日
胡集书会上的“田野诗人”白曰华:
半农半艺六十载“曲艺老汤”熬煮人
本报记者刘清春张涛宋敏敏通讯员段雨娇宁洪波
文章字数:2,709

  800年的胡集书会,天南北海的艺人参与,百里千里的百姓见证。其中,参与时间最长、见证故事最多的,当数艺人白曰华。
  白曰华是胡集镇白家桥人,生于1949年,11岁开始学曲艺、学鼓书,1963年开始参与胡集书会,年年不落,至今未间断。
  从“打场子、卖场子”到国家级非遗,从历史传说到家长里短,从《草船借箭》到“烈火金刚”,从云游江湖到聘为书会顾问,70年的守望,白曰华的曲艺不改农民本色、滨州本色,真正做到了“半农半艺为人民”。
  11岁开始学艺,因为说书收入高而放弃上班机会
  在旧社会,很多表演行当不受尊重,但农民百姓却喜爱、尊重说书艺人。这是因为,那时群众大多不识字,崇敬文化人,有“敬惜字纸”的传统。因此,白曰华小时候就对说书行当很向往。
  11岁完小毕业后,他到原惠民地区曲艺学习班学习,跟随老艺人郑玉林、高贵友等学习西河大鼓。他聪明好学,进步很快,一年后,就能登台演出了。在那的六七年里,白曰华先后学会了《东汉演义》《杨家将》《千里驹》等几部大书。白曰华回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当时我们学艺时,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习说书。那时没有书本,全靠师父口授。背不过,师父就用鼓槌敲头。”
  1966年,白曰华被分到原滨县造纸厂工作,每个月工资20块钱。那时,白曰华已经独立登台演出多年了。可能让今天人们很难理解的是,他居然放弃了单位工作,选择走街串巷卖艺!
  酷暑寒冬,风吹日晒,骑着“洋车子”钻胡同。到底为啥?
  白曰华说的很实在,不止是因为热爱曲艺,更是因为收入高。他说:“那时,演出一场有两块钱的收入,算是很高了。”这个收入要远高于一般工人。上世纪80年代,白曰华连续12年被白桥村雇请说书,4天收入是120元钱,这大概相当于一个工人3个月的工资。
  正因此,每当有人问起书会和曲艺发展的问题,白曰华从不避讳:“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说书首先需要养家糊口,让艺人吃上饭。”
  参加胡集书会62次,还曾任惠民县曲艺队队长
  白曰华说,胡集书会是曲艺人的家,也是鼓书人的根。
  1963年,白曰华14岁,跟随师父第一次到胡集书会说书。他说,那时书会场地简陋,但热闹景象超出想象。他回忆:“艺人们都在村西南的大湾边摆开场子说书卖艺,有100多档,那叫个兴旺。”据韩克顺《胡集书会》,村西南的大湾有三个场院,场院里、湾边、崖头、井台旁,都挤满了说书的、听书的。遇上旱年,湾底也成了说书场。
  文革期间,很多旧书被列入“封资修”的黑货,艺人被撵,鼓子被扣,胡集书会逐渐衰落。但白曰华回忆,当时请书传统也一直在悄悄进行,只不过从说旧书变成了新段子新故事,讲的是《烈火金刚》《平原游击队》《林海雪原》等革命小说。不让艺人在集市上说书,他们就到村里唱。有的还给传统段子披上革命外衣,偷偷摸摸地传播。
  改革开放后,胡集书会重新焕发生机。1983年,惠民县还成立了县曲艺队,白曰华担任队长,带领艺人们下乡演出。上世纪80年代末,胡集书会达到了高潮,刘兰芳、姜昆、唐杰忠、高元钧、孙镇业等都来过,可谓万人空巷听评书。但是随着电视机和网络的普及,外出打工潮的兴起,胡集书会也逐渐陷入低潮。白曰华说:“有一年胡集书会那个冷清啊,大街上只有我们五档说书的,天气冷,我们的心里更冷。”
  2006年胡集书会被列为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胡集镇“送书下乡,政府买单”,书会再次开始振兴。渐渐进入老年,白曰华将工作重心转移到新创和传承上,编创新段子,为学生们传授技艺。比如,他创作的木板大鼓《养啥赚钱多》获得了省曲艺汇演创作一等奖、导演一等奖和演唱一等奖。
  2008年、2024年,刘兰芳两次与白曰华交谈、表演
  刘兰芳曾5次到胡集,每次都要看望当地艺人。其中,与白曰华交流最多。2008年胡集书会,刘兰芳带队到胡集“送欢乐下乡”。在白曰华的摊前,刘兰芳拿起铜板为白曰华伴奏,两人合作演出了一场。去年11月,刘兰芳在滨州表演《兵法颂开篇》,演出前,刘兰芳特意到胡集故地重游。在新建成的胡集书会展播中心,她看到了老友白曰华,高兴地与其交流,并拿起快板即兴来了一段表演。
  谈及对刘兰芳的印象,白曰华说:“她仅比我大5岁,入行时间也差不多,但人家是真正的专业大家,我是个业余的农民演员。”白曰华认为:刘兰芳的好功底,首先来自评书世家的家传。她的母亲、两个姨母都是东北大鼓演员,号称“刘家三茹”,在辽阳蜚声一时。但白曰华的祖辈、父辈则无人从艺,缺少这种家学的影响。同时,刘兰芳天赋极佳,嗓音、身高、文化水平、编创能力都出色。白曰华叹了一口气说:“我就是文化水平低,创作个段子太费劲,翻书查字典,每次都要折腾很长时间。”
  1986年,胡集镇曲艺厅落成,刘兰芳曾寄联一副贺词:“出人出书走正路,半农半艺为人民”。而白曰华一辈子农民身份,种地、说书两不误,真正做到了“半农半艺为人民”。
  “历史上有个东汉说唱俑,那意气风发的神态太迷人了。我发现,白曰华老师就是鲜活的说唱俑,眉眼里都是笑,性情里的豁达、直爽太美了,充满诗意。”2014年,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副教授张传敏对白曰华如此评价。他由此感慨:鼓书人就是行走在田野上的诗人,他们能为当代国人唱响一段段“美丽乡愁”。
  趣说跑江湖的行话、春点
  近年,年轻人通过影视、互联网了解到,旧社会跑江湖的行当,往往有黑话、春点。譬如《智取威虎山》里大家耳熟能详的台词:“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正晌午说话,谁还没有家?一座玲珑塔,面向青寨背靠沙……”
  那么,曲艺行的有无此类行话、黑话?
  闻言,白曰华笑了:“的确是有。但渐渐淡了、没了,我个人觉得,没了更好。好话不背人,背人无好话嘛。”
  旧社会的时候,说书人属于江湖人,行里规矩多,比如陌生的同行问答就有“江湖春点”。比如要报个万,就是自我介绍。我姓刘,得说“我是顺水蔓”;您姓马,就是“千里蔓”;您姓张,那就是“慌里慌蔓”;您姓李,就是“一脚门蔓”;姓王,就是“虎头蔓”……在戏曲行里,不买票看戏叫“借光”,守门望风者叫“望青”,顾客为“汤水”,散场叫“放汤”,戏单叫“青子”,戏票叫“头衬”等……这些行话,为的是识别同行,圈里人才互相帮助。
  那时,封建规矩大、多,比如在胡集书会上,同行见面,晚辈要跪地磕头,不管脚下是土还是泥。在书会晚间,曾发生过大众罚徒甚至清理门户的事情。那为啥有此类黑话?
  白曰华说:“这是故意让人听不懂。比如同行问昨天演出挣了多少钱,又不方便让旁边人明白,就有很多代称、代指。比如,‘缆头’指演出费。”
  真正有些价值的,是行业术语。比如白曰华说完书到了家里顾不上吃饭,就先看书,准备晚上的演出。他说:“我们管这叫‘趟口’,趟上三遍,熟了就叫‘实口’。”再比如,开蔓子、甩扣子是说书的技巧。比如,拜师需要保代引三位师傅。
  一人一桌一折扇,说书讲古劝人方。行走在田野上,“三弦竹板书”艺人白曰华再次在家门口演绎农民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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