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职专的外环路两侧,是清一色高大的一球悬铃木,十几年前这些树被栽下的时候,人们曾一度认为它们就是普通的梧桐,后来才知道它们和我们土生土长的梧桐树完全不是一个种类。梧桐在植物分类里属于锦葵目梧桐属,而这种高大繁茂的树种是悬铃木中唯一的一属,而且还有一球、二球、三球之分,不管它是美国梧桐还是法国梧桐,我更喜欢这些树的另外一个名字——悬铃木。
我对于悬铃木的喜欢,最早是缘于它带有动感的名字,缘于我一直以来对铃铛的偏爱,小时候开始就对它情有独钟,现在家里还存有各式各样的铃铛几十个。
我喜欢悬铃木的叶子,喜欢站在阳光透过叶子洒落下来的斑驳的树影下。应该是因为自古就有“梧桐引来凤凰栖”的说法,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记忆中的校园里都有悬铃木的影子,而与它连在一起的记忆也总是伴着树下的浓荫,很久以来我一直记着大学时为了担心体育挂科,同学天天中午陪练初级剑的场地一边那棵高大的悬铃木。青春是用来回忆的,我想很多人的故事里也会跟我一样,都少不了一株悬铃木吧。
悬铃木的果实外表是坚硬的壳,内心却柔软如棉,不同于随风飘扬的蒲公英,一球悬铃木的种子需要经历风雨磨难,需要一颗勇敢的心才能“破壳而出”,开启一轮新的生命旅程,这也是我们每个人都需要面对的挑战。
从篮球场到学校西门,是景致最好的一段,为此我给它取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叫“悬铃路”,枝条上悬挂的一个个小球,衬着叶的青翠,映着天的蔚蓝,俨然就是一幅线条疏朗的简笔画。
右手边悬铃木巨大的浓荫背后是一片木槿园,木槿是花期比较晚的一种植物,在百花近乎凋零的时候,这片木槿依然开得浓烈。木槿园西邻,是学校开发种植的一片“甜棒”园,北方的这种糖高粱“甜棒”,甘甜多汁,好吃到停不下来,是我幼年时的挚爱,一到下课时间这里就成了学生们的乐园,看着他们三三两两携带着欢声笑语,感受着他们的意气风发,有一瞬间我好像回到了年少时代。记得马尔克斯说过,人生而孤独,是以往的人和事让我们的人生变得丰满而充盈,而这悬铃木的浓郁,将曾经散碎的记忆串联起来,让我们在偶尔落寞失意的时候,依然可以感知生命的美好。
后来,秋天来了,翠绿了一个夏天的叶子开始变黄,之前圆圆的小绿球也变得“成熟稳重”起来。随着秋意渐浓,黄色叶子也逐渐增多,终于可以和绿叶“平分秋色”了,黄绿色的树冠更是别有一番韵味。这时刻即使再来一场秋雨,也完全生不出那种“朱颜辞镜花辞树”的凄凉之感。每每走在这段路上,接听好友“清风”的电话,对方一定会问我:“又在看你的悬铃木吧。”
闲暇时沿着校园的外环路走一走,是这个秋天里最惬意的事情了。因为有这些好看的能带给我能量的悬铃木,下班时总喜欢舍近求远,有意沿着外环路绕一个大圈再回家,若是不赶时间,还会一边走一边抬头看那些挂在茂密枝叶间的小圆球,如同问候一个个相识多年的旧友。
在这条悬铃路上,除了我,每到周末还经常会有另外一个身影静静地守候在那里,他是学校早年退休的教授,年纪大一些的老师差不多都认识他,都称呼他“李伯”。李伯的眼睛深沉而坚定,仿佛能穿越岁月长河看到那些逝去的时光,脸上的皱纹像悬铃木枝干上的斑驳陆离,印染着岁月的痕迹,不经意间散发出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厚重与踏实。每到周末,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轻轻拂过树叶时,李伯便已坐在了树下的长椅上,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老相册,一页页翻阅,眼神中充满了温柔与怀念。
后来才知道,李伯相册里记录着他与已故妻子的生活点滴,从青涩的初恋照片,到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幸福瞬间,再到共同抚养孩子长大的温馨画面……每一张照片,都是他们爱的见证。妻子离世后,李伯便把这里的树当作心灵的寄托,因为这里曾是他们最钟爱的散步之地。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一本书《和树谈心》,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奇怪,和树怎么谈心?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树有声音、有思想,它告诉了我很多:有风的时候,那是风对你的相拥;阳光明媚的时候,是阳光对你的呵护;蒙蒙细雨中,有雨露对你的滋润;行走大地上,能感受到大地对你的承载;连离你几十万光年的日月星辰,也都在爱着你。其实,不单单是树木,花鸟虫鱼、河流山川、星辰大海,它们都静静地以不同方式爱着我们。
日升月落,四季轮回,遇见离开,缘起缘灭,这样一些无常的变化本身就蕴含着一份“有常”在其中。月色很美,但是如果月亮永远不落下,我们也会觉得索然无味,正因为有这些无常的变化,才让我们感受到生命的鲜活。
清风相拥,阳光普照,细雨滋养,天覆地载,人间四季,温婉有序。于悬铃木的落叶缤纷里聆听秋日私语,在豪放婉约的唐诗宋词中感受诗情画意,每一段时光都藏着不可替代的美好。
我们不辜负每一粒种子,不辜负每一片树叶,不辜负每一枝花、每一朵云,不辜负生命,不辜负热爱。我感恩悬铃木,陪我走过2024年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