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麦垛
它们经历过刀镰、石碾、木杈霜雪的洗礼,也曾被捣入粘稠泥浆成为土坯里的筋骨,或被灶堂当作引火化为村庄最为具象的炊烟这些从矗立打谷场消失的童话般的城堡,它们带着某种古老
消失在一些岁月走失的章节
当工厂高高的烟囱高过低矮山丘有人说,它们被送去纸厂或粉碎还田,成为有机质氮磷钾成为餐盒、衬衫、水杯、纤维素乙醇这是一串令人陌生的名词但我知道在如今之故乡我再也找不到一个
属于童年那些个胖胖的麦垛
房屋简史
没有人深究一座老屋的容量那塌陷的屋脊,木窗、蛛网、灰尘、野草一些不多见的老屋早已披满一身斑驳的履历从茅土屋到红砖瓦房到与山腰齐高的楼房,一些时间中的主人也早已走出低矮的屋檐
换成明亮宅弟
老屋,这以家之名存在的事物曾是一家人最小的版图当更多楼房如雨后春笋布满乡村几近消失的老屋,更像是一些人专属的回忆他们聊着聊着,口音里就会带上翻山越岭的苍茫仿佛想起遮风挡雨的日子曾被一个清贫的家,庇护着直至岁月一别两宽,直至瓦片上散落的春秋持续荒芜,又在滚滚向前
遗憾的蓝
九十岁以后,她的天地只有一方小院,一个人烧水做饭挪动生活,不愿拖累别人她只是短暂经历了裹脚年代双脚没有畸形,但她唯一的远行是那年,第一次坐上绿皮火车出省看望远在部队的父亲
祖母后来说,从来没见过大海那次漫长的旅行,经过一座沿海城市她说,那是距离大海最近的一次
已经闻到了咸腥的海风
那时卧床的祖母已经不能出行而我后来曾对她无数次描述那种属于大海的蓝,接近天空的蓝但这是祖母未竟的遗憾
也是我的,那么蓝的遗憾
圆坟
山坳里,用铁锹除去杂草乱石翻出新鲜的土,我们一众拍打着坟茔像是给祖母修一座新家摆好香案、供品,点燃黄裱纸热浪中,一团团升腾的灰烬逼仄过脸庞,随风飘散仿佛一些来自天空黑色的感伤
在乡下,遵循完这些古老的礼制我感到一种朴素的庄严,仿佛这些仪式的进行,可以将一个人的死亡变得完整那天长辈们细数着祖母仁厚的一生深冬时节,我凝望着天空中聚散虚幻的云朵越发感知万物都有寿限但这仍不能阻止我蔓延荒凉的内心与整座山都在加速枯萎
想带着中年的爱回到这里
带着中年的爱,我想再去熟悉一下熟悉的事物无需任何索引,就像小时候追逐山野的彩虹,在河畔找到低头吃草的小羊,或者从一簇野生覆盆子的浆果中找回多汁的童年
当我走出城市的灯影我想带着中年的爱回到这里我还有时间在一块石头上把大山坐得更古老一点我还有时间看着一列高铁披着阳光的金线穿过寂静山㘭我也可以听听一棵苍虬的老柿树用年轮认领一个走失的乳名
那时秋风正好,簌簌落叶一次次抖掉雨打风吹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