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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而出或化蛹成蝶
——评赵雪松诗集《划亮火柴》
  邱引
 《划亮火柴》是诗人雪松出版的第四部诗集。写诗对于雪松而言,不仅仅是磨练技艺的过程,更是灵魂悟道的必由之路。雪松的诗歌饱含着对生命和大千世界的体悟,其中不乏困惑、痛苦和挣扎。作为一个卓有建树的诗人,雪松所构建的精神世界是难以完整诠释的,大气磅礴与婉约秀美相互交织,赞颂光明与抨击丑恶共同存在,他在诗歌中是谦卑的,骨子里是悲悯的。初读《划亮火柴》,可能觉得雪松是一个“传统士大夫”式的诗人,的确,雪松继承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先忧后乐的价值观,但难能可贵的是,雪松的精神没有限囿于脚下这片土地,他以诗歌的形式构建属于他的“理想国”,而诗的每一行都是经过了精心打磨,看不到一榫一卯,却达到形式的简洁与内蕴丰饶的完美统一。
  灵魂与自然
  在诗集里,雪松写道:“苦修是一种作诗方法,是一种态度,更意味着黑暗之路漫漫;苦修,预期着光明之境的存在,更是修炼,反复锻打,自我追问与否定,养心养气的艰苦历程。”在当代诗坛,雪松是极少数敢于和自己的灵魂较劲的诗人,他举起文字的铁锤,将自己的灵魂置于铁砧之上,捶打,锻造,淬火。“我的眼神没有回到我的眼睛/它在大地上流浪/被人掳掠,铸造成银币的贪婪目光”,沉溺于物质的人首先丧失的就是目光的纯真和清澈,雪松冷静而又理性地批判贪嗔痴。雪松是清醒的,也是自省的,“我空空的眼眶像神龛/但神已不在,我瞎了”,幸运的是,雪松守住了真我,毅然选择了孤独之路,即使无人同行,即使备受打击,雪松也不改初心。求道之路有多么坎坷,雪松是很清楚的,“我的半生/就是不断地擦亮火柴/又不断地被风吹灭”,在灵魂的淬炼过程中,雪松作为灵魂的苦役犯选择了以孤独和荒凉作为营养,肩扛黑暗的闸门,最终活成自己渴望的那种人。
  雪松的写作践行着中国古代言志与载道的传统,他特别关注“心”的安稳与和谐,还将灵魂投射于自然之中,“屏住呼吸/体察光线乍泄/透明的草尖婴儿般独立,勇敢”,雪松在草尖上看到了灵魂最初的模样,并在万事万物中看到灵魂的印记。“想到我也有融化于阳光的一刻/我的心就是一粒草籽”,雪松努力放下对名利的渴望、对肉身的执着,在自然中悟道,同时又不满足于心灵的安定圆满,他在求道的路上忍受着化蝶的疼痛,最终目的是破茧而出。“我修改的/我揉皱的/我撕毁的/如今,都在这口老井中/清澈见底”,雪松突破了一潭死水似的宁静圆满,努力达到凤凰涅槃的境界。在这一点上,他的灵魂与俄罗斯“白银一代”的诗人遥接,突破了天人合一的自足,甘愿承受灵魂的历险。
  谦逊与悲悯
  雪松有一颗谦逊之心,尽管他在诗歌和书法方面取得了骄人的成就,但在他身上看不到骄妄之气。“小时候我不被大人看好/因为我喜欢蒲公英/到了痴迷的程度/我迷恋它的轻”,在世人皆重名利的年代,雪松特别看中“轻”,是沉静之轻、深远之轻,是摆脱了浮名之累的轻。雪松的谦逊到底是后天习得的智慧,还是先天的禀赋,尚未可知。这位还算得志的诗人并未经受太多磨难,但对于世间万物,他却总有羞惭之感。“有什么呼啦啦过去/我的双手却总是空着/总是因为羞愧/而汗涔涔的”,对于一个诗人来说,羞惭是难能可贵的品质。在时光的长河中,人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水泡,习惯于自省的雪松一直葆有一颗谦逊之心,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寺庙里的一个小沙弥,干净,自如,融于大千世界。
  《划亮火柴》可以说是一部悲悯之书,雪松对芸芸众生怀有大悲悯,首先表现在对自然万物的悲戚。在他的笔下,舔着胎衣的母牛、在大雨中飞行的小鸟、脖子上拴着细绳的小羊、细弱的卑草……都与人类有着同样的尊严。雪松特别喜欢小动物,“我不爱狮子,老虎/我只爱小动物/比如猫狗、麻雀等等”,一个大男人竟然对小动物充满了悲悯之心,或许是因为他在小动物身上发现了美好的人性。他的精神世界里,既有道家的庄子齐物,又有佛家的慈悲为怀。
  有些人可能对自己养的小动物充满怜爱,但对人这种同类却非常残忍。雪松则不然,“我想到我的同类张志新/她的喉咙被割断时/所有的同类都会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喉咙”,雪松的控诉蕴含着难以言说的悲痛。底层人民一直是雪松关注和描写的对象,他从未忽视他们的苦难,“这位女清洁工的两次弯腰/是这一天里,我在这个世界上所看见的/最干净的动作”,雪松内心的悲悯源自于他强大的自省和省他力量,也正是雪松诗歌中的悲悯精神,将他和一批玩弄诗歌技巧的诗人区别开来。
  童心与禅心
  明末思想家李贽提出了“童心说”。在《划亮火柴》中,雪松展现了一个诗人难能可贵的童心,“那儿有个鸟巢/这种事他看得见/而我那只眼睛已经闭上”,《鸟巢》这首短诗充满了童真之趣,爷孙俩在树林里散步,乖巧可爱的孙子认为树上应该有一个鸟巢,而爷爷却看不见了鸟巢。雪松的寓意很明显,成年人特别是饱经沧桑的人往往丧失了童心,被世俗的偏见所污染。雪松写诗的目的之一是想回到人的本真状态,“看见心这个字的时候/我心头一惊/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汉字”,回归童心并非是见山即山,而是经历了见山非山,再到见山即山的螺旋上升阶段。
  在经历了生命之花的绚烂绽放之后,已过“知天命”之年的雪松写出了一批具有浓郁禅味的诗歌。“下山时一群快乐的蝴蝶/红黄色双翅合十,竟向我念阿弥陀佛”,雪松在蝴蝶身上看到了生命的“大圆满、大自在”,蝴蝶无疑是雪松那颗禅心的外化。尽管生命中也曾有诸多遗憾,但雪松诗歌通过对佛家思想的吸纳,努力达到“花枝春满,天心月圆”的境界。“在心里,你早已点燃一炷香/在命里,你早已点亮一盏灯”,点香和点灯也是苦修的过程,为的是生命的圆满和安宁。
  简洁与丰饶
  《划亮火柴》收录的大多是雪松十几行左右的短诗,因此,简洁是这部诗集的一大特色。在当下诗坛,有的诗人崇尚炫技,诗歌写得繁复晦涩,雪松与这些诗人不同,诗歌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修行。他的许多诗歌如同古典律诗,“两棵古松/紧紧抱住一座破旧的小庙/就如同垒砌的石头/紧紧抱住一丁点儿泥土/就如同几座房子/紧紧抱住陡峭的山岩/就如同溶溶的月光/紧紧抱住凸凹不平的人间”,这首小诗一共八句,用“就如同”和“紧紧”形成了循环深入的复沓结构,形式上简洁干练、铿锵有力、富有音乐美。“碗筷静寂无声/滚动的喉结静寂无声/方脸和圆脸静寂无声/天地间,一粒米/静寂无声”,雪松惜墨如金,反复用“静寂无声”来渲染与僧人共进午餐时的庄重肃穆,此时无声胜有声,内容和形式达到完美统一。雪松的短诗虽然形式简洁,但内蕴极为深厚,这是因为雪松有着良好的文学修养,又深谙中国古典典籍和西方文史哲,兼习书画,这让他拥有了一语中的或直抵人心的能力。
  雪松的诗如同一口井,越往下挖,思想的甘泉愈涌愈出。雪松是一位优秀诗人,相信他在多年的求索之后,会再次破茧而出,重获新的呼吸、新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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