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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扇子、蝴蝶及蛇
钱杰
  《红楼梦》第二十七回,时令到了四月二十六日芒种。这天,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早早起来,绣带飘飘,花枝招展,设摆各色礼物,祭饯花神。原来,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饯花,成了闺中一大节日。
  天气既然热起来,扇子就充当起这几回的重要道具。比如,宝钗扑蝶、宝玉赠给蒋玉菡扇坠儿、宝钗借扇机带双敲、晴雯撕扇等等。
  宝钗扑蝶用的扇子,一些国画上给画成了团扇。美则美矣,可人家书上明明说的是,宝钗“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能从薄薄的袖子里取出来用的,可见是折扇了。所以,我们要向把宝钗扑蝶的扇子画成折扇的画家致敬——他们读得仔细。而画成团扇的,很可能是被书里那句“忽见前面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的描写给迷了眼了。
  再看那双蝴蝶,穿花度柳,将宝钗引到池中滴翠亭。亭中小红和坠儿的一番悄悄话,却让大热天跑得气喘吁吁的宝钗听得冷汗直冒。原来两个丫头说的,竟然是跟男子传送定情信物这类秘事。在宝钗这种“主流女孩”听来,是地地道道的“奸淫狗盗”之语。
  在那个年代、那个环境下,这可是女孩子说不得、也听不得的羞死人的话。一旦走漏,是要出事的。更要命的,两个女孩子说话间,因为心虚,怕有人偷听,忽然推开了本来关着的窗槅子,正好跟窗外的宝钗来一对脸儿!
  好惊险。就在那扇窗子“咯吱”一响被推开的同时,宝钗故意将脚步放重,迎着就冲了过去,边走还边笑着喊林黛玉的名字:“颦儿,我看你往哪里藏!”俩丫头一时愣在那里。
  智勇双全、逆转局面的宝钗却“宜将剩勇追穷寇”,反向她二人笑问:“你们把林姑娘藏在哪里了”“我才在河边看着她在这里蹲着弄水儿的……”一边说,一边干脆冲进到亭子里寻了一圈,离开时还不忘开了句玩笑:“一定是又钻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
  被吓傻了的两个女孩半晌才回过神来:“了不得了!林姑娘蹲在这里,一定听了话去了!”“若是宝姑娘听见,还倒罢了。林姑娘嘴里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她一听见了,倘或走露了风声,怎么样呢?”
  隔着滴翠亭八丈远、坐在潇湘馆的黛玉,就这样躺着中了枪。或者正像宝钗说的,没来由地被蛇咬了一口。
  唉,比大海还深不可测的是人心。美人心也不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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