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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给罗尔纲的两封信
钱杰
  处暑已过,天转秋凉。要开学了,说说师生情这个话题。
  先想起22年前深秋我结婚旅行时,在北京琉璃厂购得的罗尔纲先生著《师门五年记·胡适琐忆》中胡适先生给罗的几通书信。
  1931年秋天,年刚而立的罗尔纲在北平胡适的家中协助他做《聊斋全集》以及他父亲胡传遗作等的编辑工作。这时,罗的母亲来信叫他回乡探病。
  那时节,飞机航班少,没有高铁,回趟广西贵县(今贵港市)实在不易。此一去,也不知何时再有从适之先生为学的机会。罗尔纲作为一个“无名无位的青年人”,游必有方,母命要遵,又舍不得遽然离开老师,但又“拙于言词”,“几次走到适之师和师母面前,要说半句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写了一封信,悄悄放到老师书桌上。第二天,胡适先生看到了,知道学生内向寡言的特质,便也径回一信:尔纲弟:
  我看了你的长信我很高兴。我从前看了你做的小说,就知道你的为人。你那种“谨慎勤敏”的行为,就是我所谓“不苟且”,古人所谓“执事敬”,就是这个意思。你有此美德,将来一定有成就。
  你觉得家乡环境不适宜你做研究,我也赞成你出来住几年。你若肯留在我家中我十分欢迎。但我不能不向你提出几个条件:
  (一)你不可再向你家中取钱来供你费用。
  (二)我每月送你四十元零用,你不可再辞。
  (三)你何时能来,我寄一百元给你作旅费,你不可辞。如此数不敷,望你实告我。
  我用了这些“命令词气”,请你莫怪。因为你太客气了,叫我一百分不安,所以我很诚恳的(现代汉语应为“地”,笔者注)请求你接受我的条件。
  你这一年为我做的工作,我的感谢,自不用我细说。我只能说,你的工作没有一件不是超过我的期望的。——适之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币值,不是我要说的重点。那时毛主席在北大图书馆当管理员,一个月工资八九元而已。
  先生这一番似嗔非嗔的“教训”,让罗尔纲“带着那珍贵无比的‘不苟且’三字的师教,依依不舍的(地)拜别师门,从北平前门上了火车,向着南国的故乡归去”。
  这一番话,我每每读起,不能自已。我尽管读书少、见识粗鄙,倒也难忘从小学到大学,以至后来的在职研究生学习,党和国家不曾在教育上亏待了我,特别要感恩我求学历程中
  的诸多恩师。
  1936年,在学术界崭露头角的罗尔纲在《中央日报·史学副刊》发表《清代士大夫好利风气的由来》的史论式短文,引用了管同、郭嵩焘的话。胡适看到后,非常生气,写了一封让罗尔纲一辈子忘不了的信,当头棒喝:尔纲:我在《史学》(《中央日报》)第十一期上看到你的《清代士大夫好利风气的由来》,很想写几句话给你。
  这种文章是做不得的。这个题目根本就不能成立。管同、郭嵩焘诸人可以随口乱道,他人是旧式文人,可以“西汉务利,东汉务名;唐人务利,宋人务名”一类的胡说,我们做新式史学的人,切不可这样胡乱作概括论断。西汉务利,有何根据?东汉务名,有何根据?前人但见东汉有党锢清议等风气,就妄下断语以为东汉重气节。然卖官鬻爵之制,东汉何尝没有?“铜臭”之故事,岂就忘之?
  ……
  你常作文字,固是好训练,但文字不可轻作,大(原文如此,意应为“太”吧)轻易了就流为“滑”,流为“苟且”。
  我近年教人,只有一句话:“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有一分证据只可说一分话。有三分证据,然后可说三分话。治史者可以作大胆的假设,然而决不可作无证据的概论也。
  又在《益世报·史学》二十九期见“幼梧”之《金石萃编唐碑补订偶记》,似是你作的?此种文字可以作,作此种文字就是训练。
  偶尔冲动,哓哓至几百字,幸勿见怪。
  “这种文章是做不得的”!
  何种文字可以作,何种文字不可以作!
  几分证据说几分话!
  再看前一封信,慈若慈母,严若严父。
  这才是师生情。
  当然,胡适他父亲铁花先生就是清朝的“士大夫”,做过台湾的地方官。罗尔纲在胡家多年,发篇文章居然“四角不周”,难怪招他老师一通冲动,哓哓不休。这是我读书触类旁通的乐趣。
  好,下一篇师生情,想说说辅仁的苦水顾随和叶嘉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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