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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哉,邵兄
——怀念著名作家邵勇胜

    1957年,邵勇胜在部队服役时,第一次学着投稿,便投中了,1957年12月份的《解放军战士》杂志发表了他的第一篇文学作品,题目叫《话说45号》。
    这是他当时在烟台拍摄的照片。


    1964年,《人民文学》编辑部从全国选出12名优秀作者到北京学习两个月。这是邵勇胜在北京八大处学习时与同期学员合影留念。后排左二为邵勇胜。
 
  初识邵兄
  第一次见邵兄,是在一九七二年“文革”期间。那是个火热的夏天,惠民地区组织全区的文学爱好青年修改作品,大家住在地区招待所东边靠北的一排平房。没过几天,山东省著名作家王安友来了,头戴一顶农家大草帽,一副庄稼汉的架式,对我们震动很大。“看,人家是大作家呢,多么朴实!”我那篇《盐碱窝里绘新图》,就经过他的指导,后来收入《火花》小说集。
  记不清是哪一天了,邵勇胜到来。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参加学习班的作者名单上没有他。他正在我住的房前经过,同房的文友告诉我:“那人就是邵勇胜,著名的农民作家。”我读过他的《二爽赶车记》,脍炙人口,于是赶忙扭头望去:较高的个头,白晢的皮肤,英俊的脸面,走路挺胸昂首,沉沉的步子,稳稳的神态,慢慢的话语,目不斜视。他边走边与陪他的人说话,声音轻而稳沉,我听不到。文友问:“你与他有无交往?”我摇头说无。文友介绍:“他是高青县大邵村的党支部书记。”
  我默然,但充满疑虑。看他那挺挺昂昂的气势,稳稳沉沉的神态,分明胸罗锦绣,说大学教授也有人信,怎么才是个村支书!我家在农村,入伍前当过本管区的团总支书,跑遍管区所有的村庄,与许多村支书和大队长们有交往,他们多被生活的艰辛累弯腰,被风吹日晒曝黑脸,见面嘻哈吼喝,粗俗大于文静,哪有如此白净、英俊、文质彬彬、胸有城府的美男呢?
  文友相亲
  来匆匆,走匆匆,自此一别,竟然久未见面。邵兄家在高青县,我在滨县工作,黄河相隔。后来地区成立创作组,邵兄调来当组长,我也调到创作组,学习、开会在一起。虽说同在创作组,交往并不多,因为我到创作组以后便参加了当时最为时髦的“三结合”长篇小说写作组。
  这是个精心挑选的三人小组,有“出思想”的领导带队,有我这个退伍兵,还有高青县的一位农民作者,三人三类型。
  邵兄从小说创作规律上发表意见,说作家写作是自身素材的积累与思想火花的迸发,他离开大邵来到地区,觉得身边空荡,再加当时强调“高、大、全”,脑袋里迸不出时代的火花。我十分赞同邵兄之见,说创作是作者思想的产物,不能由领导人“出思想”,尤其是反对领导人“我让你咋干你就得咋干”这是典型的雇佣思想。
  创作组解散以后,邵兄当了艺术馆馆长(副馆长、副书记)。因为地区驻地在滨县境内,我仍然断不了去艺术馆看望邵兄。邵兄总是鼓励我,同时感叹当馆长事务太多,他的脑袋静不下来思虑小说情节。我突然发现:邵兄的创作之源不是这里那里去采访,去体验,而是在他生活了半生的大邵村。他离开大邵村,便断了文学艺术的生活之源!
  他从不谈论别人的缺欠,就是听说哪位作者出什么问题,也总是为其辩护:“人无完人,责任不全归他……”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情:邵兄外出参加一个什么会议,有一位自称邵兄好友的年轻人来到大邵村他的家中,说与他如何亲密交往。妻子认为真是邵兄的密友,好一番招待。不料会议提前结束,他回家来,发现这人他不认识。妻说:“这定是个骗子,叫人抓起来吧。”邵说:“不可,他喜欢文学,就是文友,天晚了,留他住一宿吧。”这人自觉无颜,他却依然以友相待,与其好一番交谈文学。读《大邵村纪事》以后,我才知这是他家传美德!
  原沾化县、现东营河口区文化馆长杨海田,说起他文化站长由民办“转正”的事情,感受最深:“我与邵兄没有过多交往,仅在学习班上见过几面。可是,在转正的事上,听说邵兄为我力争。虽然有人阻挡,那次我没能转正,却知邵兄是个大好人。可信,可交!”
  文人相轻是文化界的一大顽症,邵兄却有文友相亲的美德。正因如此,三十年后我搞《黄河三角洲民间文学研究》,到惠民县、无棣县、阳信县、邹平县、广饶县、沾化县、东营河口区采访的时候,遇到那些已经头染白发的文友,他们总是首先问候:“邵兄可好?”不是一般寒暄,而是怀有真切的感情,都把他当作可敬的兄长。
  我久久地思考,一个人能长久地活在人们的心目中,需要对朋友付出毕生的精力,需要用正义、用真诚去精心地栽培、浇灌,日久天长,才能赢得人们发自内心的尊敬。这些,邵兄都做到了。
  我眼中的《大邵村纪事》
  邵兄虽然成名很早,但作品不多,因为他的创作旺盛期正值“文革”。进入老年,才能静下心来,慢慢地梳理早年往事。这便有了《大邵村纪事》。我接到赠书,立即拜读,真真领略到醉人的乡风民俗、美妙的田园风光、传统的伦理美德。尽管有人说三道四,我却认为此书乃邵兄的文墨精华,闪烁着中国传统文艺美学的光彩。
  中国传统文艺美学,强调文艺的民族性。翻开《大邵村纪事》卷一,便是大邵十景:邵氏家庙、棋盘街、邵家寺、刘家湾、廪生胡同、上马台、李家胡同、南大门、叫花子坟、南墓田,短则千余字,多则二千余字,十大景致仅占了二十个页码。无有刻意雕琢涂彩粉饰,皆平平地叙来,但让人觉得津津有味;再加后面的济水、竹马、京剧班、庙会、油房、清明、春节等记实,描绘出大邵村在渤海平原的整体座标。
  《大邵村纪事》具有很强的自然美。尤其是《乡土情怀》一卷,二十多个人物,笔者“俯拾即是”,且皆“著手成春”。譬如《庄稼汉们》中名叫“峰”的这个人:“是住亲戚家才来到大邵村的,是一筐一担的家产,是真正的白手起家。”他家离水井远,“担着水他要思考,因而也就形成了吸旱烟较勤的习惯,也可能是缺火柴吧,或许那个年代根本就没有火柴,他把半着半灭的烟核磕在扁担的平面上,把装好的旱烟再对准半着半灭的火种,于是新的一袋旱烟又点着了……日久年深,担过多少水无法知道,他的扁担上有一浅浅的烧糊的坑。那是一个创业的纪念,一个陪伴星星走路的标志。”
  真实,是《大邵村纪事》的又一美。“大邵风情”也罢,“乡土情怀”也罢,“家族人物”也罢,“乡里余梦”也罢,一篇又一篇,皆以“我”的所闻所见一一道来,是中国传统的实录笔法。写那位启蒙老师绳武哥,没有隐瞒老师的五音不全,唱起歌来“像老和尚念经”,土改时自己错估形势吓跑,以致闹出一生的坎坷,让人悲悯。写村支书邵祥阶,既写他三十年稳坐书记宝座的清正廉洁,“文革”中的高风亮节,又写他挨饿时犯的错误:他“以晚上看仓为名,十二点过后,煮一顿地瓜干吃,还派一人在门外放哨。‘小四清’时他带头做了检讨,每人赔偿瓜干三十五斤”。
  尽管《大邵村纪实》用实录的笔法,语言朴实,白描无饰,却也篇篇蕴理涵德。最可说道的是“祖父的精神”。为了全村免遭土匪火烧,祖父冒死前去给土匪送馒头送肉;为了全村的吉祥,祖父不怕得罪人,接了“泰山会”的账房之职;盼望子女出人头地,却又不让子女读书,说是“念书耽误过日子,越念越不下力气干活,更不知道地咋种。”祖父会治家,以女人为主纺线织布,男人为主开粉房,用勤劳的汗水赢得全村的赞扬。土改分地,祖父坚决不要,说财产还是靠自己挣,只有创业才知道守业,不然后代出败家子……祖父的这种正直、本分、勤劳、善良,也有点儿固执、愚昧,充分体现出中国乡民千年传承的仁义之“道”。“文以载道”,正是中国传统文艺美学最大的民族特色。
  美哉,美哉。邵兄的美文来自美德,堪为我等楷模!
  (作者:段剑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原主席,研究馆员,是黄河三角洲文化研究的著名学者,出版长篇小说及民间文化研究著作多部,曾获山东省精品工程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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