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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拥有复何求
◎王敏
  屈指算来,爷爷离开已经22年了。曾在沾化县水利局任过职的他,离休时因喜欢农村的生活环境,就放弃了县城优越的居住条件,带着家人一起回到了故乡,一个叫杏行村的偏远村庄。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记得小时候我问爷爷:“咱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爷爷笑着说:“以前啊,咱村全是杏树,一行行、一排排,粉粉的花可好看呢,所以人们就叫它杏行村了。”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憧憬不已,只叹自己没见过,心想,那一排排的杏树开起花来该是多么美的风景啊!
  我三岁时,有了弟弟,我就跟着爷爷奶奶住了。爷爷只有我爸一个儿子,因此他把我跟弟弟视若珍宝,宠着我们,在当时的农村,物质还很匮乏,爷爷自己省着工资给了我们姐弟俩同龄人中少有的优越感。爷爷是个勤快人,他在宽敞的院子里种了好多果树,还开垦了一片菜园,黄瓜、茄子、豆角等时令蔬菜足够全家人吃;养的柳桃、君子兰、月季、菊花等各种花卉苗木虽说不名贵,却也将院子点缀得生机盎然。
  爷爷是党员,一生经历过很多事情,也受了不少苦。夏日的傍晚,他拿个小马扎坐到大门口,给我和小伙伴们讲故事。讲他小时候跟着太奶奶出去讨饭,手里拄根棍,顶端钉个钉子,问我们这是为何?我们摇着头,爷爷说,一是为了打路边的恶狗,二是饿得没力气了拄个棍好走路啊!哦!我们唏嘘不已。爷爷还讲他在战争中曾被敌人的子弹打中小腿,子弹穿过他的右小腿肚又擦伤了他的左小腿肚,听到这里,我们就嚷嚷着要看,爷爷拗不过我们,撩起裤管,只见他右腿肚正中有块醒目的大疤痕,虽然过去多年,如今看去仍触目惊心!不禁肃然起敬,那时我们小小的心灵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动和崇拜。我扫了周围的小伙伴们一眼,得意地说:“哼!我有个了不起的、打过仗、还会讲故事的爷爷呢,你们有吗?”爷爷给我们讲伟人的故事,教我们唱《东方红》《我爱北京天安门》《学习雷锋好榜样》《大海航行靠舵手》等革命歌曲;给我们讲述故事中蕴含的道理,怎么做人、怎么做事,要孝敬老人,爱护弟妹,理解父母的辛劳与不易,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就这样,在爷爷爱的呵护和教育下,我们的童年无忧无虑,充满温情与快乐!
  1994年秋,爷爷突然得了脑血栓,生活不能自理,我们难过极了。我跟弟弟考上了中专,恋恋不舍地离开家去学校报到,虽然明知家人能把爷爷照顾得很好,可心里还是多了一份牵挂和不舍,爷爷毕竟近八十岁的人了,多想天天陪在他的身边啊!
  上世纪90年代的学校和农村没有电话,平时只能写信联系。终于盼来了国庆假期,我恨不得一脚踏回家里,因为那里有我日夜牵挂的亲人。一迈进大门我就高声喊着:“爷爷,俺回来咧。”奶奶搀着爷爷忙不迭地答应着迎到外间屋。我冲进屋,搂着爷爷大哭,爷爷也跟着我哭,奶奶在一旁边笑边落泪,闻声跑过来的娘眼圈也红了……是想念?是惦记?抑或是激动?还真的说不清。
  到家真好,在亲人身边真好。吃着娘蒸的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咬上一口奶奶腌的咸鸡蛋满嘴流油,喝着自家种的棒子面粥,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说这说那……
  在家里的几天,我时时围着爷爷转,给他讲这讲那,讲学校的事,讲军训的事,爷爷的思维和智力明显不如以前了,说话虽不利索,却还边听边笑。现在想来,得了脑血栓的爷爷不知是否能真正听懂我说的话?
  1996年,爷爷病情加重,于农历三月廿七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呼天抢地的哭声在寂静的乡村夜晚上空回荡,我紧紧攥着爷爷尚有余温的手怎么也不愿松开,我无法接受,疼我爱我的爷爷就这样走了吗?我还没有来得及挣钱孝敬他,他还没喝上一口我买的酒,他不是答应我结婚时要给1000元的嫁妆钱吗,还说过俺家的闺女不准要男家的礼金……这些,我都记得,可是,爷爷啊,怎么就忍心舍下了我呢……
  火化时间到了,涌进来的乡亲们要把爷爷抬走,这时的我失去了理智,猛然站起来扑在爷爷身上,不让他们把爷爷抬走。爷爷最终还是被抬出了家门,我疯了似的追出去,绝望地喊:“爷爷啊,我不让你走……”
  被人们拖回来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傻了一样。
  1999年冬,我们卖掉了老家的院子,举家搬到县城,住进楼房。从此,远离了杏行村的老院,远离了爷爷的印迹。多年来,不记得多少次在梦中哭醒,泪水浸湿了枕头,亲爱的爷爷离开我们20多年了,我却依然不能将您忘却,虽然我深知,生活总是要往前走的,日子会越过越有奔头。只是,您却停止了陪伴我们的脚步,我的人生旅途中,少了一位挚爱的亲人。
  多年以后,我已成家,生活平静而幸福。奶奶也在我们的关爱和陪护下安享晚年,2012年农历腊月初九因病去世,享年90岁。这时的我已不再稚嫩,理智而坚强,正如奶奶临终说的:“我们终究是不能陪你们过一辈子的。”是啊,父母儿女一家人也是一种缘分,生命中曾经拥有,夫复何求?谨以此文怀念我逝去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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