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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增文
滨州·黄河下游
(散文诗·外四章)
  一行
  五千年的泪水,
  在黄土高原的脸颊,夺眶而下。轻轻流过,滨州的肩。
  这里曾是古薄菇国的旧居。泪水已瘦,城市旁一泓潺潺流水,漫卷雄浑和沧桑。姜子牙钓鱼的水,抑或孙武子渴饮的水?
  南风吹来,为滨州脱去黑棉袄。浩荡大堤,挽起长弓,将汹涌黄河水射入蓝色渤海。堤坡上的树,浓浓的眉颤动。湿漉漉的朝阳,挂起一只红灯笼,顷刻照亮滨州的天窗。
  飞驰,飞驰,时间的加速度。
  柔软的云,乘着电梯,攀援蓝天,在楼群之巅,俯瞰宽阔大道。车如流水人如鲫。铺展色块状的绿地和树林,助力城市的呼吸,印象派画师的杰作。写字楼的房间里,信息的网络展开,遥控诱人魂魄的数字和财富。而行道树的叶子,轻抚黄昏。走近的恋人,窃窃私语,鸟儿伸长颈项,侧耳倾听“我爱你”。
  黄河,大自然的搬运工。粗糙的手颤抖,演绎一场有始无终的造地运动,积淀无边无际的辽阔。
  滨州,剥去沉重历史的叹息,磨亮一颗思想的夜明珠。在渤海西南岸,闪烁光华。
  农民工
  一袭黑衣,只露出两只被月色浸透的眼睛,在城市的街头逡巡,在历史的边缘行走。
  低矮工房一坐,静观炊烟一缕。你瘦瘦的指印,青筋凸起的汗珠,连同钢筋水泥,全都嵌入十层二十层高楼的台阶。
  站在楼角处望,就像站在家乡的山坡上,而路边却没有绿色的玉米风走过。
  明月升起,如悬在天际的大锅,你幻想里面炖熟了红烧肉,香气四溢。万家灯火,在城市深处喘息。霓虹灯、歌厅,在醉意里晃动,这些都不属于你。你点上一支劣质的烟,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
  饮一碗城市的自来水,这廉价的赐予?
  睡去,睡去,你的梦在深秋漏风,裹紧破旧的大衣,裹紧咧嘴微笑的记忆。
  一位披红头巾的少妇,牵着宠物狗,在你身旁悠然而过……
  此时,已是清晨。
  在股市……
  世界被表格化,生活被表格化,欲望被表格化。
  企业、矿山、石油,柴米油盐,都记录在里面,浓缩成一张变幻莫测的大盘。红红绿绿的电的波涛,颤动,溅起没有规则的泡沫。
  从田里走出的老农,掏出手机:“涨了么,涨了么?”
  赶股市就像赶镇上的大集,不是买一把韭菜,或一头牛,而是一只股票。
  穿黑风衣的CEO,打开轿车的门,像展开一只鸟的翅膀,却飞不起来,嘭一声关闭,才作高速路上的疾驰。董事会上,空气如冰,慢慢吞蚀了杯子的热情。牵动一千只一万只目光的手,在键盘上跳动,电子的堤坝,围不住眼花缭乱的数字的鱼,
  而鱼,四散而逃。
  操纵,操纵。光和电在操纵,表情在操纵,声音在操纵。摩肩接踵的种田人、捕鱼人、打工者,穷人、富人,全都被操纵。
  山之巅,谷之底,凸起或凹陷。
  饥渴唇边,血色残阳掠过,燕子般划出一条长长流线……
  核桃,核桃
  布满褶皱的脸,褶皱了岁月、阳光和汗水,凝聚为硬度十足的桃。
  这咬不动的桃,凸起的神经元,驱动消息的齿印,像有微风吹过。
  绿绿的树叶间青涩的脸,手感温润的美玉的脸,吹弹得破莞尔一笑的脸,在山坡,在平原。靛蓝布衣,窈窕曲线。晶莹露珠,摇摇欲坠。
  挑担的姐姐,载不动沉重负荷,踩得青草小路摇摇晃晃。摇着,摇着,回来时她就老了。她的脸成为一颗核桃。
  老了的姐姐,成天的不住唠叨,她已成仙。
  仙风道骨,似秦时女子,还是汉时女子?
  端庄裙裾,落落大方,吹一只爱情的箫,幽咽,婉转。倚着青色的石头,守望远天,忧郁,寂寞。脸庞爬满泪痕,如古老的象形文字,柔软坚硬。
  核桃,核桃。
  温婉圆润的桃,东方女子的桃。
  野性的风
  瓜棚,是船么?泊在夜的海。
  寂寥的青草地,忧郁的树,蹲在瓜棚旁,像礁石上一个人在张望,在等待。
  徘徊的雾,轻轻闪动翅膀。
  小小手机,抛出轻音乐的调子,像西瓜的藤,缠绕在树顶。闪烁的微信,跳动温柔眼神,在呼唤那抹粉色的笑脸。
  门前篝火,是燃烧的激情,烟的长鞭轻轻抽打。
  企盼,企盼那朵粉色的花。
  风的黑蝴蝶,踏着夜的柳丛走来,款款步履,溅起夏虫惊悸的叫声。
  甩掉岁月的尘埃,散发着刚刚沐浴的发香,柔软腰肢,系着含羞草的叶子。
  喘息犁破原野,新月升起温柔的灯。
  远处的小河却传来一阵水声。
  风,逃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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